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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憶中很多年,家裏每天的早餐都是一樣的:雞蛋麵條。從來沒有更換過。雞蛋就是普通雞蛋,麵條是外面買的成把的掛麵。不粗不細的那種。

 

最美味的早餐  母親似乎只會做這一種早餐,蔥花爆鍋,放入水,水開了以後放入掛麵,再打進去整雞蛋,雞蛋不多不少,一人一個。小時候,不太會分辨是否喜歡,只知道大人做什麼吃什麼,所以每天早上,一家人便吃著這千篇一律的早餐。我還曾以為所有人家的早餐都是這樣的。的言語裡,描繪了人情世故的悲哀,在亂世裡蔓延,是誰的殘局花季,在午夜中傾訴,是誰的淚水,在流年裡飄灑。

 

  直到中學住校,無意發現學校略為簡陋的小食堂裏,竟然有稀飯、鹹菜、油條、油餅——其實也並不是很多,卻已經豐盛到讓我吃驚,一下子就顛覆了我10多年來對早餐的概念。從此,我早餐時的渴望徹底被喚醒,週末再回家,母親煮的麵條,吃在口中,再無味道。

 

  中學後,我開始拒絕吃母親做的早餐,理由是天天早上吃,吃夠了。然後跟母親要了錢去外面吃,當然也知道了街上的早餐五花八門,其豐盛程度,遠遠勝過學校食堂。以後就很少再吃母親做的早餐,除非是自己懶,不想出去,才勉強吃幾口。

 

  後來讀了大學,放假回去,發現早上母親竟然還是在做雞蛋麵條,同樣的做法,同樣的程式,同樣的麵條,和父親一人一碗,碗裏臥著荷包蛋,上面漂著幾粒小蔥花。

 

  那天早上我用微波爐熱了牛奶,打開前一天從超市買的夾心麵包,坐在他們旁邊,邊吃邊跟他們開玩笑:“媽,真服了你了,幾十年如一日……”又跟父親說:“爸,這麼多年,你沒吃煩啊?”

 

  “吃煩了能怎樣?你媽就會做這一樣。”父親笑著說,“你媽當姑娘時嬌氣得很,什麼飯都不會做,就這雞蛋麵條,還是結婚前臨時抱佛腳,你姥姥現教的呢。”父親說著,挑起麵條低下頭吃起來——我倒沒覺出他吃煩的樣子。

 

  母親拿筷子戳了我一下:“小白眼兒狼,你就吃這個長大的,現在反倒一口不吃了,雞蛋麵條怎麼了?你也長到了一米八,也健康結實。”

 

  母親說的倒是事實。我喝了一口牛奶說:“如果每天喝牛奶,沒准我都去NBA打球了……”

 

  說笑著,父母已經將雞蛋麵條吃完,收拾碗筷了。

 

  從此好像就再也沒吃過母親做的雞蛋麵條早餐,大學畢業後,我成了家。妻子也是家裏的獨生女,在家時更嬌氣,甚至連雞蛋麵條也不會做,我們的一日三餐,要麼在外面吃,要麼叫外賣……直到過了一年多,終於外面的飯都吃煩了,兩個人才開始學著做飯。學習做飯其實不難,很快,各自有了幾樣拿手菜。我們分了工,早餐我負責,中餐都在單位吃,晚餐,自然交給妻。

 

  漸漸明白生活就是這柴米油鹽。柴米油鹽的光陰裏,我們的孩子一天天長大,父母也相繼退休,慢慢蒼老。母親66歲那年,身體出現狀況,去醫院檢查,肺癌晚期,3個月後離開了人世。母親一走,父親格外孤單,快70歲的老人了,我實在不想他一個人生活,妻也建議將父親接過來,和我們一起住。於是母親去世一個月後,我們將父親接到了家裏。

 

  父親搬過來後,為了讓他吃好,每天早晨,我變著花樣做早餐,各種稀飯小菜、花卷、粽子,甚至還學會了做餡餅……但父親對這些飯菜卻似乎並不太熱衷,比起從前,飯量減了許多。我問他是否飯菜不可口,父親搖頭,解釋說:“年紀大了,飯量自然就小了。”

 

  我以為父親說的是真話,直到幾個月後的那天早上。那天是週末,我和妻習慣地有點兒貪睡,起床時,已經快9點鐘了。父親已經下樓活動回來了,他沒有打擾我們,坐在沙發上看報紙。想起沒有給父親做早餐,我趕緊跑進廚房,邊洗菜邊探出頭問:“爸,餓了吧?”

 

  父親搖搖頭:“不餓,我剛吃過了。”我有點兒疑惑,問父親是否在外面吃的。父親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:“我出去買了把掛麵,自己煮了一碗,還放了個雞蛋,知道你們不愛吃,也沒給你們煮。”

 

  我拉開廚房的抽屜,果然有一把已經拆開的掛麵。我走出來,坐在父親身邊:“爸,您吃了大半輩子媽做的雞蛋麵條,還沒吃夠啊?”

 

  父親放下報紙,摘下老花鏡看著我:“傻孩子,怎麼會吃夠呢?一輩子都吃不夠,天底下所有的早餐,都沒你媽做的雞蛋面好吃。”父親深深歎口氣,“只是你爸,沒這福氣了。”

 

  父親說著,眼睛潮濕了,我想說些什麼,卻忽然哽咽。

 

  同一種早餐,父親和母親,從20來歲就開始吃,日復一日,一直吃了40多年。她一直做,他就一直吃,從來不說厭煩,從來不要求更換。原來,在父親心裏,那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早餐。我在此刻才明白,這也許是一起生活了40多年,從沒有說過愛的父母,對愛情最好的詮釋。

 

  愛是什麼?是在沒有了一個人的早上,另一個人,如此深深地懷念她曾做過的、一成不變的早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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